凌越|勇敢一点
伪替身 一丢丢追妻火葬场 酸酸甜甜
01
王越认识了一个新朋友，叫陈欢，是高中辍学出来送外卖的一个年轻男孩。
陈欢性子跳脱得很，脸上常常挂着笑容。王越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，好像接近了他们，就能分得他们身上的快乐。
下午三四点是外卖单子的低峰期，如果没有单子，外卖员就会把车停在一个可以乘凉的小广场上，休息聊天。
此时正是盛夏，暑气蒸闷又恼人。
王越才刚刚到这个广场来，他卸下头盔的那一刻，觉得外头暑气都凉快了起来。他扭开矿泉水瓶，灌上了好大几口。还没等他喘几口气，陈欢就兴冲冲跑过来了。
他献宝似地说：“越哥，我今天看到个好像你的人啊，在一栋公司的门口！”
王越被他的样子逗笑，他还是有些腼腆，不善于应付热情的人。
他挠挠脑袋，哄小孩似的附和：“真的吗？有多像？”
陈欢眨眨眼，双手夸张地在空中比划：“超级像，和你一模一样！”
02
凌睿今天好像不太高兴。
王越坐在他对面，看着他小口吃菜，垂下了眼眸这样想着。
今天是周六，四点过时，凌睿特地发微信给他，说想他了，说晚上要回家吃饭。
这两句话连起来有歧义，王越凝视着手机直到黑屏，他心扑嗵嗵跳，有一个不着边际的想法跳出来：这个家，是那个廉租房还是凌睿的那栋公寓呢？
王越不敢问，他心中有期待，是希望凌睿认为那个廉租房也是他的家，可他又清晰而自卑地明白，这样的可能性几乎为零。
他咬咬嘴唇，感觉嘴里发苦，那种苦味仿佛是在报应他刚刚的异想天开。
他强忍住心中的异样，打下几个字来。
——凌医生，那我来你家做饭吃。
那头凌睿很快回复，回复了一条语音。
——不啊，小越，就去你家呀，你家就是我家嘛。
王越此刻站在电瓶车道，身旁是车水马龙，嘈嘈杂杂。为了听清语音，他把声音开到最大，然后把听筒贴紧了自己耳朵。
属于凌睿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。夏日热，热得他揣兜里的手机都发烫，这股滚烫传到他耳朵尖和脸上，让他的嘴角都不受控制地翘起来。
他真的很喜欢凌睿。
晚上吃的菜是王越亲手做的，他不想亏待凌睿，咬咬牙买了肉市的猪小排。
他把排骨做成两份，一份是口味清淡的藕炖排骨汤，一份是重口些的土豆烧排骨，还做了一个蛋羹，上面放着肉臊，肉臊上撒着葱花。
哥哥王超也和他们一起吃饭，此刻正低头和一块排骨作斗争。
王越有些忐忑，他不知道凌睿今天为何会心情低落，他嘴笨，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，只能一个劲地往凌睿碗里堆排骨。
“凌医生，多吃点。”
凌睿回神，就看见自己碗里头一座排骨山，他笑了笑，把自己的碗和王越的对换：“够了小越，这碗汤里的排骨都给我了，你吃什么？”
王越点点头，他眼睛亮亮的，非常认真地望着凌睿：“没事，锅里还有很多。”
凌睿又笑了笑。
今天吃饭的气氛没有往日那么轻松，连王超都感受到了这份变化，眼神懵懵懂懂在两个人之间徘徊。
王越在凌睿面前吃饭都有些紧张，他知道自己其实吃饭很大口，吃相可能也不那么好看，所以他在凌睿面前很拘谨，不想露短，没吃几口就感觉饱了。
他放下饭碗，把要说的话在心里翻来覆去排练好几遍，确认无误后才开口。
喊出‘凌’字时，因为刚刚的土豆烧排骨，酱汁齁到了他的嗓子，第一声其实不是那么好听。
出师不利，王越窘迫起来，他很想闭嘴，可是凌睿已经抬头看向他了，他只能硬着头皮，强颜欢笑：“凌医生，今天我朋友和我说，他送外卖的时候，遇见一个和我很像的人。”
凌睿很捧王越的场，王超也是，两个人都眨眨眼，乖巧地等他说下一句。
“我朋友还和我说，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。”
凌睿嘴角的笑意僵了一刻，这一刻没有被王越错过，发现的那一瞬间，王越慌乱起来。他想，我是不是说错话了？
王超虽然脑袋是坏的，但也有常识，他在一旁夸张地嗯出一声，用探索的眼神望着凌睿：“这个世界上会有一模一样的人吗？”
凌睿笑笑，笑得干巴巴的，他舔舔嘴唇，看起来竟然有点局促：“应该有吧，我也不知道。”
03
凌睿知道那个和王越长得像的人是谁，是张泯。
张泯是自己前任，两个人其实也没在一起多久，大概才两个多月，分手原因是习惯合不来，算是和平分开。
但说句实话，凌睿还是蛮喜欢张泯的。最起码，张泯的脸很符合他的审美，不然那天，他也不会要王越的联系方式。
他和王越第一次见面，其实是在和张泯交往的时候。
那天他值夜班，刚好路过医院护士站，里头坐着的护士小姑娘正眼巴巴等着外卖，凌睿无聊，就和她聊了两句。
聊着聊着，姑娘的外卖就来了，送外卖的就是王越。
医院的气温比外头低，王越的头盔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，凌睿隔着那层雾气和玻璃，惊奇地发现这个人长得和他男友好像。
不过只是惊奇了一瞬，王越赶着送下一单，一个眼神都没给凌睿。倒是凌睿一直好奇地盯着他，目送他走出医院大门后才离开。
第二次见面的时候，凌睿已经又变成了黄金单身汉。王越送王超来医院，正坐在医院长廊上等报告，凌睿就这样揣着手路过。
他刚好走到他身边，王越又刚好抬起脸去看医院的大显示屏。凌睿对上了他那双通红的眼，鬼使神差地，可能是因为王越和张泯长得太像了，凌睿突然开口问了句。
“你没事吧？”
四个字让他们接下来的大半年时光都纠缠在了一起，二人加了微信，互相了解，最后凌睿追求王越，两个人又在一起。
越了解，凌睿越清晰的明白，王越和张泯简直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，唯一像的只有脸和性别。张泯的生活过得不顺，但他那种不顺是富裕的、从不缺钱的，王越简直就是在苦水里泡大的，那些他的遭遇，凌睿回想起来都心疼。
去王越家吃饭那天，凌睿刚刚好轮休。他提着一袋垃圾去家楼下丢，刚刚发完微信，一抬眼，就遇见了张泯。
他自认为和张泯断得很干净，所以他不能理解张泯为什么出现在了他家楼下。
“怎么了？”凌睿一头雾水。
“我想找你复合。”
和王越的卑微截然不同，张泯很骄傲，直接甩下一句。
凌睿皱眉：“不行。”
张泯有些惊讶地扬扬眉：“为什么？”
凌睿叹气：“我是人，不是物品，张总，人都是会变的。”
张泯沉默了一番，又开口：“你有新欢了？”
凌睿不喜欢‘新欢’这两个词，这让他感觉对王越不尊重。他脸垮了下来：“我男朋友很好，张总，恕不远送。”
吃饭的时候，凌睿不受控制地走神，他觉得奇怪，不知道张泯为什么会来找他，看起来一副缺爱的模样。
这种神游太虚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他和王越告别。
王越还是笑着说：“再见，凌医生。”
可是笑意没到眼底，笑得也苦兮兮的。凌睿还在走神，回过神来，他看着王越远去的后脑勺，才悚然地发现，他是不是伤到了王越的心。
到了0点52的时候真相大白，凌睿不知该如何向王越开口，正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翻身，毫无睡意。
怎么开口才能不伤王越的心？
他找了一个和前任很像的人做自己现任，他说他分得清两个人，王越会信吗？王越会觉得他在把自己当玩具吗？
长夜漫漫，他打开朋友圈消磨时间，他往下滑，刚好看见张泯公布恋情的朋友圈。
是一张合照，两个人笑得开心得很。
凌睿盯着这张合照，才突然明白——下午张泯来找自己，不过是为了气他现在那个小对象。
他气得咬牙，戳戳屏幕上那张合照，心里头愤愤想：你两是开心了，我呢？
04
王越见到了那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。
他在手机上抢了一个单，是送到一栋集团写字楼里的。
到那儿时，门口的保安不让他进去，拦着他，他没法，只好把外卖放前台，在手机里给客户发消息。
写字楼里真是气派啊，有高高亮亮的水晶灯，连地板都是看起来就富裕的、泛着光的大理石铺的。
他便低头走，便打字。耳边传来一阵呼喊，他也没注意到。
“张总小心！”
还没等他反应过来，他的肩膀就被人重重推了一下。王越惊慌地抬头，推他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人，他眼前有好几个穿西装的，但他都没留意，他的目光穿过那几个人，落在了最里头那个人的脸上。
那一刻他脑袋像被人锤了一拳，嗡嗡作响，一股凉意从他的头顶传到了脚。
那个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。
“看什么看？！”
推他那个人凶巴巴地嚷他，一时之间，大堂里来往人群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，让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。
王越自知理亏，急忙收回了目光，缩着肩膀，低下了头，畏畏缩缩。
“对不起，张总。”
张泯一眼认出了王越，他认出来这是凌睿的男友。
刚刚助理的做法让他有些不适，他点点头，微笑着，然后走近了王越。
随着张泯的靠近，王越那股自卑又犯了，他此刻只想躲开，他怕和有钱人呆在一处，他们周身的气度让他快要窒息。
“对不起，刚刚我助理推了你，没受伤吧？”
张泯关心道。
王越扯出了个勉强的笑容，抬头，却不敢望他，视线只是落在了张泯的鼻尖上。
“没事，没事，谢谢张总关心。”
他落荒而逃。
联想起那日凌睿反常的反应，和两个人相象的脸，王越心中隐隐有个了猜测。
反正他受过的苦已经够多了，他不在乎再受伤一点。
深吸一口气，他强按住心中翻滚的不安情绪，给凌睿打了个电话。
那天凌睿很快就接了，声音带着讨好的热情。
“小越，怎么了？这时候打电话给我。”
王越开口，声音嘶哑得吓了自己一跳。
“凌医生……”
凌睿听出来了他情绪的不对劲，他握紧手机，紧张地问：“小越，怎么了？”
“凌医生，我今天见到了一个和我很像的人，他姓张。”
他们两见面了。
凌睿心头一凉，连指尖都冰冷起来。虽然没做错事，但他有种莫名地心虚。
他希望他和王越的爱情是完美的，世界上没有哪个人不喜欢完美的故事。一个完美的开头、一个精彩的过程、和一个圆满的结局。可他和王越的故事能开始的原因，并不能算得上光彩。
那个原因是因为，王越和张泯长得像。
凌睿在电话那头沉默，过了好一会儿，他才开口，喃喃：“小越……”
“你认识他吗？”
该说谎吗？要是说了一次谎，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。
凌睿咬咬牙：“他是我前男友。”
王越把电话挂了。
05
在这段关系里，王越其实更幸苦一些。
他喜欢凌睿，又怕凌睿离去，理智告诉他凌睿离开他是天经地义，一个医生怎么能看得起一个外卖员，可他有时候睡前，盯着有一大块水渍的天花板出神时，会想：要是凌医生能像我这么喜欢他一样喜欢我就好了。
这个念头出来还没几秒，他就会把这个念头推翻，他在心中天人交战，骂着前几秒钟的自己：凌医生能够喜欢他，就已经很好了，这是他的幸运，他怎么能要求凌睿更喜欢他一点。
可又没过几秒，他又会怏怏地想：如果是那样，就太好了。
医生在医院见惯了生离死别，早该练就一副铁心肠。
他问过凌睿当时为何要他的微信，那时候凌睿只是哈哈一笑，说：“因为当时的小越眼睛红彤彤的，好可怜啊！”
真正的原因他到现在才知道，是因为自己长了一张和他前男友一模一样的脸。
凌睿打给他的电话，他都是一个不落，发来的微信也没有不回过。此刻，他的手机里，凌睿的电话一直打来，他没接，只是把手机放在了床边。
从和凌睿在一起的那一天开始，他心中就有不安的情绪，那种不安是自卑作祟，在名为幸福的贪念的浇灌下，那种不安愈来愈大，终于在今天爆发。
天黑了，王越躺在床上，他没有开灯，王超在地上玩着小火车，他也没去催他早点睡。
他要没有说话的力气了，只觉得呼吸都好累，这种累不是生理上的，而是心理上的。
他感觉他那颗被生活摧残的心要碎了，从七岁那年开始，他就浸泡在名为生活的苦水里，好不容易上岸喘息了几瞬，现在又要落在深潭里。
他好珍惜他和凌睿的感情，可是他现在才明白那种感情也是假的、是泡影。
他深深陷入情绪的沼泽中，终于意识到了他真的很倒霉。不知何时，他脸上已经泪流满面，却一声都没有发出来。
敲门声被他忽略，是王超开的门。
门外是凌睿，他关了门，大声喊着：“小越！”
王越被吓了一跳，他连忙坐起来。
此刻天热，他为了剩那点儿空调费用，只准王超开着小风扇。他为了凉快，只穿了个十多块的工字背心，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转，早就皱得像咸菜干子了。
他朝门口望过去，看到了凌睿那张着急的脸。
他的脚步急匆匆。凌睿还没有适应房中的黑暗，走过来的时候磕磕绊绊，撞到了一个柜子，还踢翻了王超的小火车玩具，唤来王超的好几声乱叫。
凌睿着急得要死，王越两天都没回他信息，刚好医院又送来几个病人，他好不容易有个了休闲的时间，又急匆匆地跑来找人。
三步并两步，他把王越从床上捞起来，手非要挤进人家手指缝里去十指相扣，可是王越不配合，一直在努力把手往外抽。
察觉到了他的躲避，凌睿有些受伤地喊了一声：“小越……？”
王越扭过头去，不想看他。
此刻王超站在床头，好奇地看着两人，王越被他看得心烦，终于开口。
“哥，你先睡觉吧，到睡觉的时候了。”
王超点点头，又指指小火车，对着凌睿来了句：“坏人！”
凌睿顺势和王越套近乎：“哥，我明天帮你买个更新的火车，比原来那个更漂亮！”
得到了答复，王超才乐滋滋回了房间。关门的声音一响起，凌睿就又去牵王越的手。
“小越……”
许是他话中央求的情绪太明显，王越终于侧头望向他。借着月色，凌睿才看清王越脸上亮晶晶的，是泪痕。
心下一痛，愧疚感在他心上蔓延开来，他伸手去擦王越的脸，嘴里翻来覆去：“小越，我错了，你不要生我的气，别不理我。”
这股子卑微模样，王越从未见过。他不喜欢这样的凌睿，他更喜欢那个意气风发的凌睿。
王越长长叹口气，抚开凌睿的手：“凌医生，你不必这个样子。”
他顿了顿，终于想勇敢地给自己挣一点面子，他明白了他在这份感情里过于卑微。王越顿了顿，鼓足勇气道：“我们分开吧。”
既然凌睿和他开始，只是想把他当替身，这份感情存在在这个世界上，听起来就好滑稽。反正都会结束，那就让他来做这个提出者。
看起来还更勇敢。
“什么？”
凌睿完全没想过分开，这五个字打得他头脑发懵。
王越重复：“我们分开吧。”
凌睿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，王越的侧脸还是熟悉的侧脸，可是上头的神色疏离得很，让他感觉好陌生。
“不是，小越，我和张泯只在一起了两个月，我和他和平分手的，分手后就没联系了。”
为了自证清白，他手忙脚乱地点开微信，从里头调出和张泯的对话记录，最后一次对话还是大半年前。
手机屏幕太亮，刺得王越眼睛不适地眯了眯，见状，凌睿赶忙把手机又熄了屏。
那点光亮又昙花一现般消失，王越的眼睛还没来得及再次适应黑暗，他只能茫然睁着眼睛，怔怔然望着空中某一次出神。
他提分手，更多是为了撒气，他不想和凌睿分开，连设想分开这种可能都让他心如刀绞。
06
王越还是个小孩时，他妈妈捏着他的耳朵，笑他耳根子软。
那时候的小王越懵懵懂懂，问妈妈：“妈妈，为什么要笑我耳根子软呀？“
他妈妈笑得开心，目光悠悠扬扬，已经在幻想二十多年后的模样：“耳根子软代表听老婆的话，小越呀，以后你老婆和你闹脾气了，她找你一道歉，你就要原谅她了。“
“我真没有把你当张泯的影子，小越，你这么好。”
凌睿边说话，边攥紧了王越的手。王越的手指粗糙，上头都是生活的风霜。凌睿亲了亲王越的手指头，又宝贝似地把它们握在手心里。
天知道，他以为王越真不要他的时候，都要吓疯了。
“小越，你之前问过我喜欢你的原因，我当时觉得不好意思，我就没说。”
凌睿难得剖白自己的心意，他其实也有些羞怯，只是因为在黑暗中，他有了吐露自己真实心意的勇气。
“你这么好，总是觉得自己没有优点，其实全身都是优点，你很努力，很上进，很勇敢。”
王越闷闷打断他：“我不勇敢。”
凌睿惊奇地拔高声量：“怎么可能，小越，你是我心中最勇敢的人了！”
王越终于被他逗笑：“我有这么好吗？”
凌睿坐过去把他抱紧：“你可是我的宝贝，当然哪哪儿都好，头发丝也好，手指头也好，嘴巴眼睛也好，都好！”
王越心中那颗皱巴巴的心又被凌睿三言两语哄平了，他扯扯嘴角，似寻求认同般又问了一句：“凌医生，你真觉得我好吗？”
凌睿重重点头。
王越不好意思地低头，捻了捻指尖，有些羞赧地笑了。
原来这么平凡的他，在凌睿的眼中这么不平凡。
END
